二0二一年六月,疫情之后的第一次長途旅行,我從華盛頓直飛夏威夷。九個小時的航程,從美利堅的大西洋之濱到太平洋之中,從政治中心到海洋樞紐。夏威夷群島距離美國西海岸兩千英里,是其太平洋戰略的關鍵。芝加哥大學歷史學家布魯斯·卡明斯在《海洋上的美國霸權》(DominionFromSeatoSea:PacificAscancyandAmericanPower)中論到,雖然建國于大西洋之濱,但美國是一個太平洋帝國。正是對太平洋的想象驅使了美國十九世紀的西進運動,而在太平洋的擴張奠定了其全球帝國的基礎。
讀罷此書,掩卷外望,已近諸島,“夏威八點煙微茫”。恍惚間,長天碧海中軍機戰艦齊發,竟與大漠落日里金戈鐵馬的畫面疊加。“驀然忽想今夕何夕地何地,乃在新舊二世紀之界線,東西兩半球之中央。不自我先不我后,置身世界第一關鍵之津梁。”一九00年一月,登上被美國兼并不久的夏威夷,梁啟超就寫下這首壯闊的長詩——《二十世紀太平洋歌》,心里懷想的依然是大洋西岸的“老大帝國”和“少年中國”。
夏威夷,這風光綺麗的世外桃源,竟藏著多少驚心動魄的帝國往事?
夏威夷王國、馬漢、“隱形帝國”如果說美國是一個“隱形帝國”,那它曾經的殖民地——夏威夷島——正隱于太平洋的浩渺煙波中。
夏威夷本與美國毫無瓜葛。就在英國航海家庫克船長一七七八年“發現”夏威夷的時候,美國剛剛建國不久。在島上,庫克先備受禮遇而后又被刺而亡的著名故事,成為夏威夷帝國往事的序曲和象征。這之后,卡美哈美哈酋長合縱連橫,向歐洲人YtL9TcjQP71uMEBG3ZaJ0w==購買新式火器,一七九五年建夏威夷王國oSGL9UWE6FX7xo00BJKd0w==,一八一0年統一群島。一八一九年去世時,他被稱為“太平洋的拿破侖”。
十九世紀,從南太平洋的澳大利亞到北太平洋諸島,逐漸被納入歐美的帝國空間。一八四六年,美國兼并俄勒岡,西進運動擴展到太平洋沿岸;一八四八年,美墨戰爭結束,美國從墨西哥奪得加州。
一八五三年,美國海軍叩門日本,挺進西太平洋。
而在這之前,夏威夷就已經被美國視作通往亞洲的中轉站。美國傳教士早早來到此島,并與本地人通婚。他們的后代成為蔗糖和菠蘿種植園主,數十個白人寡頭家族控制了本地經濟命脈,并融入全球資本主義體系。一八四0年,夏威夷王國改制為君主立憲制。一八四二年,美國總統約翰·泰勒由國務卿發表“泰勒主義”(TheTylerDoctrine):這乃是門羅主義的太平洋版本,警告歐洲列強對夏威夷群島的干涉會被美國視為敵對行為——盡管這并未影響英、法兩國接下來幾年分別宣稱擁有夏威夷主權。
十九世紀八十年代,美國大陸邊疆已經開拓到太平洋海岸全線。歷史學家特納的《美國歷史上的邊疆》演講和海軍上校馬漢的《海權論》幾乎同時出現,絕非偶然。特納敏銳地意識到,邊疆對于美國歷史極為重要,而美國現在必須要重新定義邊疆,從陸地走向海洋。日后的總統西奧多·羅斯福對特納和馬漢的觀點都欣賞備至。
一八九三年,歐美僑民發動革命/政變,并獲得美國海軍陸戰隊支持,逼迫夏威夷王國女王退位。一八九四年七月四日——美國國慶日——政變者成立了夏威夷共和國,并要求并入美國。大約四萬夏威夷人抗議這場政變,而當時的克利夫蘭政府也與國會意見相左,不支持政變。政變發生后不久,馬漢就發表《夏威夷與我們未來的海權》文章,主張吞并夏威夷,這不但可以加強海權,而且可以讓美國成為世界文明的前線。
一八九七年,共和黨總統麥金萊上臺,美國政府的態度迅速統一。當年第二次夏威夷危機爆發,日本再次派出軍艦保護僑民。馬漢給時任海軍助理部長羅斯福寫信,提醒對日備戰。而羅斯福則表示完全同意:“如果按我的方式來,我明天就會吞并這些群島。”最終,美西戰爭期間,麥金萊政府于一八九八年七月正式吞并夏威夷。麥金萊說:“我們需要夏威夷就像我們需要加利福尼亞一樣,夏威夷甚至比加利福尼亞更有利可圖;很明顯,這是命運。”無獨有偶,英國詩人吉卜林同年九月將《白人的責任》一詩寄給在美西戰爭中凱旋、剛剛當選紐約州長的羅斯福,力主美國吞并西太平洋的菲律賓群島并擔負起開化的責任。
一八九八年是美國太平洋帝國元年。美國志在四方:“太平洋變里湖水”,梁啟超如是說。很明顯,共和國從來就并非帝國的對立之物,也可以打造沒有帝王的帝國:羅馬共和國、法蘭西第三共和國和美國都成為強大顯赫的帝國。一九0七年,美國太平洋艦隊成立,其總部一九四0年移至夏威夷。今天,夏威夷是美國龐大太平洋作戰體系的指揮中樞,控制著覆蓋地球一半面積和三分之二人口的作戰區域。
跟美國同期兼并的其他海外屬地不同,只有夏威夷在一九五九年成為第五十州,“融入”了美利堅合眾國。一九六0年,美國日后第一位非裔總統出生于夏威夷。奧巴馬的執政經歷,既顯示了美國普世秩序的可能性,也彰顯了帝國內部的裂痕難以彌合。夏威夷成為美國一州的過程,與其吞并大陸各州并無二致。這個意義上,相較于美國的海外殖民地,夏威夷確實更像是美國大陸邊疆的延伸。
概言之,帝國不僅僅是過去之物,也是政治現代性的一種形式;這種政治現代性正是在動態、結果開放的民族-帝國中展開。民族-帝國并非總能通向民族-國家;即使如夏威夷最終似乎融入美利堅民族,這一過程往往也伴隨著暴力沖突、殖民資本主義和強制同化,而非僅僅是和風細雨的經濟整合與認同建構。
神廟谷、珍珠港、太平洋地緣政治學今天人們提起夏威夷歷史,首先想到的大概是一九四一年日本偷襲珍珠港。
自十九世紀中葉,日本人開始移居夏威夷,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島上第一大族裔。自然地,島上日本餐廳和日本元素比比皆是。這其中就有柯勞山間神廟谷中的日本佛寺平等院。寺院建于一九六八年,為紀念日裔移民來島一百年,仿日本京都千年古寺平等院而建。選址已是一妙,設計更稱精妙。紅房白檐,綠樹碧草;大鐘雷鳴,聲音不絕;金佛端坐,慈眉善目。寺院一周是大大小小的池塘,黑天鵝悠然展翅,日本錦鯉雀躍嬉戲,海龜慵懶平躺,各得所樂,各有其趣。
日本帝國的速興速亡是現代史上的奇觀,而日、美兩大帝國幾乎同時擴張、爭鋒太平洋,更具有世界歷史意義。一八八九年,日本改名為“大日本帝國”,接下來的擴張雙管齊下。就在覬覦朝鮮之時,日本也遙望夏威夷。夏威夷之于日本,一如之于美國。一八九三年夏威夷政變中,日本曾經派出強大的新式巡洋艦前往,宣示保護日本僑民。一八九七年第二次夏威夷危機爆發,馬漢在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聽證會指出,目前在夏威夷跟日本的可能沖突是即將到來的亞洲文明和歐洲文明偉大斗爭的前哨戰,至關重要的是“誰將取得控制太平洋上這一海軍樞紐的優勢地位”。
一九0五年,日本在日俄戰爭中獲勝,宣告現代第一個非西方帝國的崛起。日本的強權地位得到歐美一定程度的承認:日美在太平洋地區劃分和承認各自的勢力范圍,既有競爭,也有合作。就連進步知識分子如黑人社會學家杜波依斯,也將日本視為“進步帝國主義”的典范,甚至可以挑戰白人霸權。在夏威夷,美國從未像限制華人一樣限制日本僑民,以至于日裔數量獨大。但隨著日本侵華而造成日美矛盾加劇,美國國會懷疑日本僑民的政治忠誠,所以才在一九三七年否定了夏威夷建州的計劃。
由是觀之,日美在太平洋的碰撞既有偶然性,也有某種宿命般的必然性。馬漢的海權論對美國(以及德國)的影CxcqB2ceuDh/WHbDEQZJtw==響已經眾所周知,實際上對日本也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其美日對決的判斷甚至成為日本通向偷襲珍珠港之路自我實現的預言。德國人霍斯豪弗繼承了馬漢的思想,發展了系統的太平洋地緣政治學,而這與他曾經作為武官派駐日本的經歷密切相關。施米特在《陸地與海洋》中也援引馬漢,把世界歷史看作一部海權國家對抗陸權國家的歷史,而當代只有英國、美國、日本有動機也有能力成就海洋霸權。荷蘭裔美國學者斯皮克曼的《世界政治中的美國戰略》剛好寫成于太平洋戰爭之前,書中描繪了美國兩洋帝國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也預言日本的大東亞共榮圈將影響到美國在太平洋地區的權力地位。他認為美國必須大力發展太平洋海軍基地,而這當然會對日本造成致命威脅,甚至會導致日本對某個島嶼基地發動突然襲擊。
斯皮克曼可能并沒有想到會是珍珠港。珍珠港,北太平洋最好的天然海港之一,位于夏威夷瓦胡島的西南端,柯勞山脈和懷阿奈山脈之間平原的低地。從空中俯瞰,它像鷹爪展開抓向陸地。一九四0年,為了遏止日本的擴張行動,羅斯福總統下令將太平洋艦隊總部移防至珍珠港。
此時,日本海軍司令山本五十六認為日本唯一的機會就是偷襲珍珠港。他曾經竭盡全力地避免日美戰爭,但當一九四一年日本的戰略資源和金融交易渠道被英、美、荷全面封鎖之后,他又孤注一擲地策劃襲擊美國。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日本偷襲珍珠港,重創美國太平洋艦隊。值得注意的是,就像美西戰爭不僅僅局限于古巴而是一場全面的太平洋戰爭,日本發動的也是一場全面的太平洋戰爭,還攻擊了菲律賓、關島、中途島以及大英帝國的東南亞腹地(香港、新加坡、馬來西亞)。但在次日的國恥演講中,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僅僅強調了偷襲珍珠港;這段歷史也只因為夏威夷而為世人銘記。
日本欲以東亞帝國超克歐美帝國,終以失敗告終。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日本投降儀式在東京灣外的美國海軍密蘇里戰艦上舉行。這艘戰艦,現在正停泊在珍珠港紀念館外的海面。船上既陳列著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書的復制品,也有一八五三年來日的佩里艦隊上美國國旗的復制品。它們一起提醒著游客:這是兩個帝國接觸與碰撞的輪回。而遠在萬里之外的日本橫須賀、沖繩,與夏威夷、關島等一起,將太平洋變成了美國的內湖。
檀香山、孫中山、梁啟超的少年中國坐落在太平洋中間的夏威夷群島,到洛杉磯和上海的距離幾乎相等,恰似“中·美”之間的那個小黑點。因盛產檀香木,華人將火奴魯魯(Honolulu)稱為“檀香山”。華裔比日裔更早來到夏威夷。十九世紀初島上的三百余外國人中,已經有數十名華工。
十九世紀中葉開始,大批來自廣東、福建的移民為了躲避太平天國之亂,來到夏威夷島的主要產業——蔗糖種植園工作。與此同時,美國內戰導致南方的制糖業停滯,給夏威夷的白人種植園主提供了絕佳的商業機會,亦亟需輸入大量外來勞工。直到美國吞并夏威夷之前,一八八二年開始的排華法案也并未影響到夏威夷華工。所以十九世紀末期,大約有四萬名華人移居夏威夷,僅次于加州的華人移民數量。風云際會,夏威夷在十九世紀末成為現代中國政治運動的重要海外基地。
一八九四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孫中山在檀香山成立興中會:這是中國第一個現代革命團體,中國國民黨的前身。促成孫中山與檀香山華僑此時成立興中會的契機有二。其一,一八九四年的中日海戰,刺激了其民族革命的意識。孫中山上書直隸總督李鴻章,為李所拒見,便決意倡行反清革命,十月經日本東渡檀香山。其二,前述一八九三年的檀香山政變/革命,歐美僑民以夏威夷共和國取代夏威夷王國,逼迫女王退位,對檀島華僑刺激頗深。這些影響反映在興中會入會誓詞的政治口號中:“驅除韃虜,恢復中國,創立合眾政府。”諷刺的是,激發孫中山的夏威夷“共和革命”,乃是如假包換的帝國主義。無論是夏威夷革命還是后來的辛亥革命,背后都不乏“種族革命”的意味。
一度活躍在夏威夷的,還有一八九三年出生的梁啟超。戊戌變法失敗后,康、梁先后流亡日本。康有為之后再赴加拿大,成立保皇會。而梁啟超則與同在日本的孫中山交往甚密,思想漸趨激進。梁啟超甚至致信康有為,主張成立共和政體,推舉光緒皇帝為總統。康有為獲信后令梁啟超來美發動華僑、募款勤王。師命難違,梁啟超離日赴美,于一八九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抵達夏威夷。他原本只打算在檀香山停一月許,卻因島上瘟疫航路不通,居留七月有余,并牽扯出不少公私事務。孫中山將梁介紹給兄長孫眉以及島上華僑。梁啟超以“名為保皇,實則革命”為由,成立保皇會分會,并從華僑中募款。保皇會勢力日隆,梁也與孫中山漸生嫌隙,漸行漸遠。
之后,國內義和團運動爆發,梁啟超便匆匆歸國。直到兩年之后,三十歲的梁啟超才得以在北美游歷七月,并深刻地改變了其政治觀念。梁啟超看到工業和金融資本主義帶來的經濟繁榮,也目睹美國的社會不平等和種族歧視。此行結束后,梁啟超亦深感中國尚不具備共和民主的條件,甚至可能造成國家分裂、軍閥混戰,于是重新支持君主立憲,與孫中山分道揚鑣。
孫、梁選擇的這兩條政治道路,除了孫倡共和而梁主君憲,還有一點差異:共和革命者主張排滿的漢民族主義,而梁則一直強調“中華民族主義”。換言之,梁啟超政體方案保守,族群方案卻更包容。最終的建國方案是雙方的妥協:立憲派和共和派一起擁護“五族共和”。這場妥協的意義非同凡響:革命者終結了王朝和君主制,卻讓帝國在某種意義上死而復生。
梁啟超能夠超前地提出多民族國家方案,與他的夏威夷之行和北美之行不無關系。除了看到美國種族不平等和族群矛盾帶來的嚴重問題,他也在旅行中對國際政治有更加現實而清醒的認識。所以,同是民族主義,孫中山主要針對滿族政權,而梁啟超則針對西方帝國主義。
作為當時中國最敏感的心靈,梁啟超對美國的太平洋戰略和夏威夷的重要性,有著極其敏銳的判斷。一八九九年赴島之前,他就點評過美西戰爭:“今茲之役使美國而勝,則太平洋東、西岸與中央檀香山之海權,皆歸于美國之手。”梁啟超在《夏威夷游記》中更寫道:“將來為全地球上軍事商業一大關鍵之地……實為太平洋一中心點。”在島上,他感受到新“共和”政府的排華政策,以防疫為名,焚燒華人的店鋪、居所。梁啟超看出幾年前夏威夷“共和革命”的種族主義意味,也感同身受地同情被迫退位的夏威夷女王:“近三十年來,法權、教權、財權,盡歸于美國之手,握其國之實權者皆白人也。本島土王,守府而已。至一千八百九十三年,遂挽其臂而奪之,行革命,改民主。……九十八年,改隸美國,為其一省。……江山如此,坐付他人。月明故國,不堪回首。”而在一九0三年,梁啟超拜會了羅斯福總統等政要,更加明確美國政府“已傾心于帝國政略”,而且并非局限于美洲:“世界者,美國人之世界。”
有趣的是,就在梁啟超等觀察美國之時,美國的思想者也在隔海看中國。馬漢一八九三年的文章“夏威夷與我們未來的海權”,提到了“黃禍”這個幽靈,指的并非派來軍艦的日本,而是擔心“中國龐大的人口”會蔓延到夏威夷。更微妙的是,凝視者也被凝視著:一九0三年的美國之行中,梁啟超已經注意到海軍“參將”馬漢為美國人首先“注意東方問題”者。
值得一提的是,夏威夷在二十世紀的朝鮮獨立運動中也扮演了極為重要的作用:夏威夷是韓國國民協會的兩個海外總部之一;韓國首任總統李承晚也曾在此組織獨立運動。而跟梁啟超相比,曾在美國本土和夏威夷游歷過的朝鮮思想家尹致昊,對夏威夷政變的擔憂更多一層:美國吞并夏威夷王國,會不會翻版成為日本吞并朝鮮王國呢?
今天看來,梁啟超、尹致昊、杜波依斯、霍布森等同屬于最早批判性審視“新”帝國主義的思想者。在《二十世紀太平洋歌》中,梁啟超用詞頗見心力:“今日民族帝國主義正跋扈,俎肉者弱食者強。”也就在夏威夷,他還完成了名篇:《少年中國說》。梁啟超不滿意于西人和日人稱中國為“老大帝國”,而肆意想象少年中國的壯闊未來:那并不僅是一個民族國家,而是跟英、美一樣“稱霸宇內、主盟地球”的世界帝國。梁啟超超越帝國主義,要等到他一九一九年歐游目睹帝國主義導致的戰爭災難之后了。
夏威夷,這個孤零零漂浮于茫茫太平洋之上的伊甸園,這個過去與現在帝國擴張、統治路線上的樞紐,完美地呈現了所謂的“帝國間性”(inter-imperiality):多個帝國如何在中間地帶統治、碰撞、競爭以及合作并使得“現代性”在此雜糅而極富層次。在這個意義上,夏威夷既特殊,更普遍。這種普遍性曾經啟發了梁啟超對現代世界體系的洞見,也催生了后殖民主義對帝國和殖民地之間“親密”的書寫。
今天,大英帝國的全球霸業早已是明日黃花,而西奧多·羅斯福開啟的美國世紀也黯然褪色。舊的霸權秩序岌岌可危,新的全球想象遙遙無期。二0二一年三月十九日,中美在阿拉斯加激烈爭鋒的開會地點,就叫“詹姆斯·庫克船長飯店”。這可能是碰巧的選擇,但也是有趣的象征:夏威夷所承載的東西方“遭遇”走過了一個輪回。過去從未過去:一七七八、一八九三、一八九八和一九四一年的夏威夷,正以不同形式投射在當下;梁啟超和馬漢的思考,也還在太平洋兩岸回蕩。
太平洋上不太平,夏威夷島總關情!